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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晨中去钟徊》玉笙钟徊(大结局小说全集完整版)玉笙钟徊小说_她从晨中去钟徊全文阅读笔趣阁

都市已完结

人气小说《她从晨中去钟徊》由知名作者最新创作的玄幻类型的小说,书中的主角是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文笔超赞,没有纠缠不清的情感纠结。下面看精彩试读:  “你说,是陆停之把你的手弄成这样的?”  “我骗您做什么呢?”她语气淡然,又道,“他今后定然会喜欢别的人,或者他现在就是……我一定要与他结婚吗?”  周锦言目光倾斜过去,手中的活也停了停,双唇张合几回,最后放下碗,走到亭外的井边洗了手,又向一个佣人说了什么,才走回来。  玉笙没有反应,直至他说伸手,才发觉他紧挨着自己而坐,她松散的精神顿时拢聚起来。  “干什么

状态:已完结   作者:   10.45万字更新:2024-03-12 13:0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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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气小说《她从晨中去钟徊》由知名作者最新创作的玄幻类型的小说,书中的主角是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文笔超赞,没有纠缠不清的情感纠结。下面看精彩试读:  “你说,是陆停之把你的手弄成这样的?”  “我骗您做什么呢?”她语气淡然,又道,“他今后定然会喜欢别的人,或者他现在就是……我一定要与他结婚吗?”  周锦言目光倾斜过去,手中的活也停了停,双唇张合几回,最后放下碗,走到亭外的井边洗了手,又向一个佣人说了什么,才走回来。  玉笙没有反应,直至他说伸手,才发觉他紧挨着自己而坐,她松散的精神顿时拢聚起来。  “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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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阅读》 第17章 免费试读

第17章

  “上过药了?”
  他低头轻握她的手仔细瞧了一遍,向来含情的眼睛彼时多有冷淡,忽而道,“这翼州来的戏子唱得极好,想听什么曲?”
  玉笙收回手,撇去目光,不应他的话。陆停之伸手环其腰,将人扳正揽近自己,不出意料地遭其冷目以对,但他也不恼,反是衔着笑问:“你可知我作何要去找她?”
  她应声皱紧眉,心头窝火,才平复的情绪隐隐晃荡——他时常无谓得像是一只卧伏日晒的猫,抓心挠肝的事是别人的,反正无关于他,若是不顺他意,一走了之即可,没有什么能够使他忧虑。
  “放手。”
  玉笙试图挣脱开,他收得更紧,进而弯腰整身贴着她,头埋进其颈间大肆蹭来蹭去,“陆停之……”
  “因为她一切心思都可以是我,而你不会,”缠在她身上的手猛地收紧,“你一直都在敷衍……没有人是喜欢作贱的,倘若你也如她在意我,我们要何至于此?”
  “所以,你也会如她那般在意她?”
  他倏然抬起头来,目光流连于她脸上,深情不言而喻,他道:“玉笙,我爱你啊,我要娶的也只有你,做什么要去在意别人?”
  玉笙轻愣地仰看着他,心底被他笃定的爱意实实吓了一惊——她莫名地想起另一个人来,她像向往那天色将明时的山影一般,对他的一切心驰神往,甚至心生过疯狂的念想,曾无比笃定自己可以随他消亡。
  眼前的人低头来亲吻她的眉眼,玉笙好像看见他回来了,哀愁的吟唱恰落心处,飘回那日的寒风——他站在远行的人群中,等待着船靠岸。风吹得极冷,周遭的人都恨不得将身体缩成团,裹进大衣棉袄里,唯独玉笙伸长了脖子,紧紧望着远处的一个黑色身影。风吹着吹着,凝了几粒雪,俄而这细碎的雪粒愈来愈密集,落在衣服上很快便融去,飘茫之中人头攒动,晃散了那背影,他也融进了一片黑影里,她再没有看见他。
  港口空落之余,又很快迎来新的热闹。
  “叮——”
  一道清脆的敲锣声陡然劈开幻象,玉笙回过神来,触电似的旋即从他怀中退回。陆停之神色稍暗,她却已抽身离开了这只有两人的包间。
  昏暗的走廊中上下楼的人脚步轻快,话语间谈的都是那戏台上的名伶,玉笙也由此站倚栏旁看向戏台。
  这一看还没瞧见台上的人呢,却先看见了台下坐前排的人。
  “玉笙?你站在外面做什么?”突然出现的二太太挽她进了旁边的包厢,“刚好,文曼乏了要休息,你陪我们打几圈,二嫂让着你便是。”
  她边说着,边抬手抚开前面的珠帘,在里头,周三太太、梁家小姐正等她回来,周文曼卧在一旁的软椅里听戏。
  “来,让玉笙补一个。”
  “玉笙,你的手怎么包着?”梁小姐随即道。
  她放下包,笑言:“不小心扭伤了,不碍事的。”
  “那可得好生注意着点儿,可莫要叫陆少爷以为是我们待你不好了。”三太太垂眸理着牌,语调上扬着,听得刺耳。
  二太太和声道:“哪有这等事?”
  “陆少爷若要是找,头一个就找你。”梁小姐说,“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茹茹姐,你还记不记得这个戏班子几年前来过燕台?”文曼忽而插话进来,梁小姐匆匆朝台子探了一眼,便又低头看牌,只道:“我记性可没有你这么好,哪里记得这些事?”
  卧在软椅里的人喃喃自语说:“那好像是六七年前了吧……是过年的时候。”
  玉笙听到她好似已陷入回忆里的声音,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而后,她们其乐融融地打了几圈,三太太手气最佳,难得地收起了她的刻薄劲儿。
  戏台上,吟唱断断续续,喝彩声无休。不知过了多久,陆太太走了进来,她问起陆停之的去向,玉笙答:“我见他下楼去后没有回来,许是有事先走了。”
  “他不曾说是什么事?”
  “没有。”玉笙心知他是生了气,但没有打算要去哄着他。
  话语刚落,梁三太太也进来了,陆太太立即让她替着玉笙,将其从牌桌上换下来,叫出了包厢。
  “玉笙,你是与停之闹别扭了吧?”
  她笑笑说:“确是拌了几句嘴,过几日就好了。”
  “玉笙,停之是我儿子,我清楚他的脾性,他性子稳,并非是随便发脾气的人……除非是真的他极为不喜的事。”
  陆太太话已至此,玉笙进退失据,她又和气着说,“这样吧,我回去见着他时帮你说几句,这往后啊,你们相处的时间还多呢,他的习性你也会慢慢了解完全的,他这人呀,有时就是小孩子气,你顺着他的意,他就越讨人心……”
  玉笙全程没有一句反驳,安静地听完了她的所有叮嘱,被众人环绕着的周夫人走出来,也苦口婆心地叮嘱了她几句。临走时,陆太太附到她耳畔说:“你且与婷兰他们一起留会儿,帮我看着点儿。”
  她应下来,但没过多久便有些后悔了。梁智儒与她一向不对付,眼下他是逮住机会就开始戏弄她。
  “周小姐,愿赌服输啊,喝吧。”他丢下扑克牌,亲自倒满了酒于她递去。
  陆婷兰似是发现了什么,也扔去扑克牌伏在倚栏上眺望,梁智儒没兴趣跟随,便是要与她耗着,“周玉笙,你想抵赖不成?”
  “这是什么酒,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他无谓地耸耸肩说:“度数高点儿嘛,又喝不死人。”
  “你……”
  “别抵赖,那没用,输了就要接受结果。”他说时,将酒杯直接塞她手里,催促道,“赶紧的,不然我一会儿还怂恿陆婷兰,看你怎么跟陆太太解释?”
  玉笙恨得牙痒痒,看了一眼那满满一杯酒,闭眼灌入喉中,一阵刺痛辣感从喉咙延到腹中,令她良久没有缓过来。
  “咳咳咳……”
  “周小姐真是好酒量啊!”梁智儒拍手叫好,彼时陆婷兰跑回来,兴奋道:“我们下去听戏吧?”
  跟着她的朋友意味深长地顶了一下她的肩,梁智儒放下酒壶,换了一副面孔说:“当然可以。”
  “玉笙,你没事吧?”她终于注意到了满脸通红的玉笙。
  “咳……婷兰,你若是在这里没有其他事,要不去我那儿坐会儿吧,晚些时候再叫人来接你。”
  “不用了,我想去下面听戏,我们一起去吧。”
  玉笙瞥了一眼梁智儒,看着他将人带去,心头隐隐不安。她一人又在包厢里坐着歇了近半个小时,双颊的红晕迟迟不散,反而搅得头晕脑胀。
  “小姐,您有什么需要?”
  她扶着门框道:“帮我打个电话到陆公馆,便说陆小姐要跟着梁家少爷去百香阁听曲,陆小姐让管家晚点去接她。”
  店中的伙计几下跑没了影,玉笙眉尾轻挑了挑——混账玩意,凭你也威胁我?
  陆太太是何其注重名誉的人,怎会同意让她的宝贝女儿去妓院厮混?许是让她看一眼,她都会嫌脏,而单纯如陆婷兰,当然不知道百香阁便是妓院。
  这电话打过去,陆太太许是要被他气个半死。玉笙顿时心情舒畅,揉了揉眉心,靠着扶手下楼了。
  此时,梁少爷还不知自己即将祸到临头,一见她下楼来,心头还预谋着要戏弄她,于是热情地地招呼道:“周小姐,坐这儿来吧。”
  玉笙和善回应:“梁少爷真是客气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了,是吧?”
  她瞧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别开目光,盯着戏台不再理会他。
  而坐梁智儒另一边的两个女孩正交头说着私密话,目光时常朝前面的座望去。戏声时高时低,使得私密话更加私密。
  玉笙彼时头昏得紧,还清醒着的心思只想等陆家的人快来将陆婷兰带回去,她也要回去了。她白布包着的手,渐而发热,好像能动了。
  “周玉笙,你不会是醉了吧?”
  梁智儒见她盯着自己的手看,便又拿她作乐,“是不是突然感觉手好些了?”
  她点点头,他煞有其事地继续说:“你握着手指前后扭一下,过不了明天就肯定恢复如初了。”
  说此,他还示范给她瞧,玉笙跟着握紧红肿的四指往后一压——“嗯……”钻心的痛,肿胀的左手痛麻了,缓和好一阵,还是颤抖不止。
  梁智儒弯腰笑个不停,玉笙也弓下腰将滚烫的手压在腿上缓解。
  未几,一个跑堂的来叫陆婷兰出去一趟,他出于好意也跟着去了,只余她伏在自己腿上,抱着手昏昏欲睡,耳畔咿咿呀呀的唱吟犹是催眠曲。
  不知有几时,脸上贴来一处温热,轻轻拍了拍。
  “……这儿可不是睡觉的地方。”一道声音说。
  她睁开了眼睛,面前是迷雾重重的港口,寒风中凝着细密的雪,像盐粒、沙砾,拍在手上、脸上都觉有刮痛感,在那融成一片涌向巨轮的黑影里,陡然停滞了一点,它离她越来越近,最后清晰,变作了她翘首以盼的身影。
  眼前晃乱的水雾悄然退去,乃至他的脸都清晰无疑,她仿佛又一次逃出了生天。
  他不知她迂回曲折的这一程,只以为她是做了噩梦,便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说道:“在这儿可睡不好,自然就会作梦,我送你……”
  话还未完,那俯身卧膝的人倏然扑其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颈项。钟徊神情凝滞,手也定在半空中,直至贴在鬓边的脸将泪水也蹭到他脸上才缓过神来,停滞良久的手僵硬地落下来,落到她背上,又一点、一点地压紧,按下她的惶恐。
  彼时已经散场,一个还穿着戏服的清秀男子站在戏台旁,见此情形,不禁感叹:
  “钟先生还真是到哪儿都不少佳人做伴呀。”
  他抬眸看去,随之将贴附身上的人拦腰抱起,走出坐席,那男子也走下来,歪身往他怀里探了一眼,又调侃说,“呦,还真真是个佳人。”
  “我们是邻居。”他说。
  “看来钟先生与自己的邻居处得还真不错嘛。”
  钟徊不再辩驳,只道:“那便改天再叙,届时我请。”
  “也好,那你去吧,左右我这点盘缠也快见底了,不够你和那姓苏的小子挥霍的。”
  他眉眼敛笑着点了点头,再与其告别,便抱着人离开了戏院。

......

《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阅读》 第17章 试读结束。

《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阅读》 第18章 免费试读

第18章

  蒲元领着大夫进来,客厅安静中,钟先生还保持着刚才回来的姿势坐着,没有放下怀里的人,蒲元上前提醒。
  “我若是能放下来,还带回来做什么?”
  他说此,再次尝试将人从身上放下来,可她双臂锁紧,丝毫不愿挪动。
  “……那大夫如何给她看?”
  钟徊低眸看了看怀中人,说:“将就着给她按一下吧。”
  大夫只得站到他身后,用剪刀直接剪开棉布,原本就是肿胀的左手,因着她右手紧抓手腕,彼时已充了血,红得发紫。
  “还是得让她松手才行。”大夫低声自语着,便使劲按了按那最肿的关节,麻痹的疼痛钻入意识,她猛地缩回手,人也从他肩上滑下来。
  钟徊弓腰将其按住,攥住她的右手,好让大夫给她按揉。
  “这是关节错位了,膏药可起不了用处。”大夫说道,便开始给她按揉正骨。
  这过程,玉笙便是意识模糊,疼痛也令人不得不清醒着,她一个劲地往回缩手,只得将人按着不能动弹。
  蒲元见那完全贴紧的两人,立即挪开视线,若无其事地盯着大夫正骨。他突然记起来燕台前刘小姐说的话——“他若是要娶妻生子,极大可能是会在燕台的,那儿是多少人的梦中乡啊,安宁、干净,亦不似翼州府,瞬息万变的局势、没完没了的争夺,混乱中讨生……”
  “休养几日就好,年轻人恢复得快,无需担忧。”
  “有劳了。”
  蒲元抽回神,亲自送大夫出去。
  “若是有顾虑,我让人送你回去?”
  像是已清醒了的人动作迟缓地抬头看着,眼神飘忽,她茫然地打量起他来,手掌随之贴近他的脸,微乎其微地碰了碰,不知在试探什么。
  “我有些期待,”她说,声音听得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可又不知期待的是什么,但一见到你便有这样的期待……我想的不是一个有始有终的故事,或许是一个看不见的人,他晃见在路灯闪烁之时,又在晨时的蓝雾里离去,那时他令一切都隐入抽象的影子里,它们无一样具象,却美得动人心魄。天边的山影是他的剪影。”
  他握住置于脸上的手,心里似如她所描述的那般宁静却又暗里起波澜,这占据她一言一行乃至精神的情意使人沉沦。
  这是什么样的情意?是悬空不着地的,犹如某一刻癫狂的念头缥缈,又似梦境迷幻,仿佛身体贪恋依附,意志却孤立独存。这致使人出现重影,在万众之中脱颖而出,引人沦陷。
  她渐而挺起腰,凑近了仔细地瞧,目光游移在他眉眼间,飘忽茫然的神色中晃现惊喜来,凤眸噙笑,似弦月柔和朦胧。
  钟徊也不禁随其而笑,抬手抚开她眉前的头发。深情只在一念之间,便一发不可收拾,它比日久掺和取舍得失而生的情意更具疯魔似的蛊惑人心的能力。
  “那他会是什么样呢?”他问。
  “……和你一样呀。”
  她答得欣喜,尾音带着绵长的感伤,那许是晨时山边呈淡紫色的朝霞。
  忽重忽轻的气息在面颊飘来浮去,似是一只羽毛轻挠着喉咙,使人欲生咳嗽之意,却又一口气堵在喉中,不上不下,反是拢聚所有感知都集中在了这一点似有似无的痒,渐而让其凭空蔓延全身。
  使得他只能俯首贴紧,那贴在脸上的双唇随之深深地吻了吻,她便滑进其颈间,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再而搂紧。
  蒲元跨进客厅,两人又恢复了来时的状况。
  “咳,先生,要不我去周小姐的公寓叫人来接她回去?”
  钟徊低眸想了片刻,只道:“眼下这个情形,许是不便让他人见了去,等她清醒了再说吧。”
  “……我听说周小姐已与人定了婚约,再这么待下去,怕是更不妥。”
  “我自有分寸,不用提醒我。”
  蒲元立即低下头,“我并非此意,只是怕有心人看见,以此做文章,坏了您的名声。”
  “名声?”他问此,抬眉笑言,“你刚来,还不了解燕台,这里不比翼州府,人人都有些可能的,但在这里没有,或许是过于安宁,反而使得一切都成了定局,三教九流是不成文的分割,你是什么人,他们早已划定了类区,跳跃他们的认知基本是不可能。”
  “燕台当真是皇室最后的落脚点?”蒲元对此仍是迟疑。
  “你若是去到某一世家历时几十年的宅邸,便知这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他们确有证实这一点的有力证据。”他说时,便起身而去。
  待蒲元回过神,只听见了楼上的脚步声,他低头便站在原处候着,直到钟徊再下楼来。
  “还有事?”
  “咳,是刘小姐写信来,刚送到。”
  他走上来,蒲元将信交到他手里,借其看信的空档提道,“若是您打算长居燕台,何不将刘小姐也接来?”
  “来燕台做什么?”他随手把信放桌上,扯下领带,脱去外套,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坐下来,他倚靠垫枕轻抿了一口,继续说,“她有自己的来去,若有一次的干涉,便会扰乱别人计划的轨迹,而你并没有比之更好的路可以让其永远安顿,既是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自以为是地插手其中。”
  蒲元眉头紧锁,神色略有失望,他含颚垂眸,沉吟了良久,低声说:“我以为,先生是有这样的路可以给的。”
  安坐沙发上的人似是听得什么笑话,笑意满目,慢条斯理地打开案上的烟盒,低头点上了一根,两指捏下烟来,唇间呼出袅袅白烟,眸底笑意也随着这一缕缕烟雾飘散。
  “谁也没有这样的路。”他淡淡地应说,“若是有,那也只存于好听的话语里。”
  蒲元不语,心里知道是钟先生不愿背负任何牵扯,名声于他也非必要的东西,人只要有些能力,走到另一个地方,再不堪的名声也能焕然一新。
  而他大肆收揽着通行四方的钱财,却又是要通向何处?
  钟先生掐灭烟头,又上了楼,蒲元拿过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叫来一个佣人到隔壁送去了一封信。
  而窗外,暮色渐深,宁静之中,华灯初上。
  “今儿不是去听戏了,怎么还有空来?”
  “戏有什么可听的?”陆停之伸手端起酒杯来,闷声灌入喉,苏倩收去目光,也一言不发地望着流光溢彩的舞池,俄而,他忽然倾身向她靠来,说是,“你说她与那姓钟的认识,可她却说不识,昨夜他们也无交流,所以你在骗我,是吗?”
  “我骗你?”苏倩陡然激起情绪,又立即压在胸口,但声音依旧起伏不定,“陆停之,对于她,我比你了解得多,钟先生不仅是她的邻居,也是她苦恋数年的人,她喜欢他,这你当然不知道,而你……”
  她猛地反应过来,怒火再难抑,反手推开他起身——“陆停之,你敢诓骗我?”
  “我真弄不明白你想的是什么,难道只要不正面从你口中说出真相,而是一门心思地引我自己去发现就能让你不用愧疚?你不觉得这是自欺欺人吗?”
  所有怒气被轰然拍散,她只觉身体下沉得笨重,不能动弹,而陆停之却顺势仰靠着沙发背,悠哉悠哉地抽起烟,悠然道,“喜欢可太容易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说上几句,但她只会与我结婚,也只能与我结婚。”
  苏倩盯着他,只觉从里到外都凉了个遍,她下意识地在脑海中翻找着一个充满美好的他。她随即放轻了语气说:“你为何要执于和她结婚呢?”
  他倏然站了起来,拿上他的外套,嘴角衔笑说:“因为我爱她呀。”
  轻飘飘的语气犹是说着玩笑话,而她不会将其当真,但也不会再挽回。如此看来,他们简直是天作之合,或许没有人能够从他们身上占得分毫便宜。
  苏倩望着远去的人,恍然发觉,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他所有的深情凭风起,随风散。他们不爱任何人,只爱自己,或是说他们爱的是陷入深情时的某种满足感,和因情所生的飘忽离地的另一个自己。
  她收回目光,离罢自己的裙摆,背向而去。
  “叮——”
  摇颤不止的电话晃着客厅的安静,蒲元从外面走进来,利落地接起电话。不过几时,钟先生便从楼上书房走下来。
  “什么人?”
  蒲元放下听话筒回话:“是方先生,他问您明日可否有时间,若可以的话,明儿午时去戏院一趟。”
  “他没说是为何事?”
  “没有。”
  “准是又找的借口。”他转身往回走,可行到楼梯旁便又止步停下了,而楼上欲要下来的人也停了步。
  蒲元不知所以,只以为他是还有事交代,便问:“您还有事吩咐吗?”
  钟徊应势垂下眼帘,侧身回头,挥手示意他下去,随之踏上了楼梯。蒲元似也猜到了什么,朝楼梯口探了一眼,才忧心忡忡地退出客厅。
  彼时,楼上进退两难的人也不知该作何反应,脱口而出便是:“……您怎么也在这儿?”
  “因为,这是我家。”
  “啊?”玉笙心一抖,迟疑地环顾四周,心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是我喝醉酒,跑人家家里胡闹来了?这个挨千刀的王八蛋,啊……
  想到那画面,一股热流猛地涌上头,涨红了整张脸,她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额……抱歉啊,我,我可能当时不、不太清醒。”
  “没关系,既然那是不清醒的时候,眼下周小姐应该也清醒了,那就再说一遍,如何?”
  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不偏不倚地站到她面前,她的羞愤也跟着抖乱了。或许,她真的将什么都说了,无尽的恐慌、心虚在身体里转成漩涡,晃得人头晕眼花。
  “我……”
  忽而伸到眼前的手抚过她眉边的发丝,微凉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触及皮肤,玉笙睁圆了眼睛紧望着他,猛然浮上来的气屏在嗓子眼,又一点、一丝地,小心翼翼地呼出口。
  他俯下身来,以几乎可以触碰的距离与她相顾,玉笙不由得伸手去碰他,半掩在他阴影里的眼睛从惊恐中脱离,浸在不知是欣喜还是感伤的泪水里。
  “你总是说着一个人,用好许生动、漂亮、前所未闻的话去形容他,我听着也好生羡慕。”他如此说。
  玉笙已有的欣喜上不断重叠,再重叠,直至眼睛都盛不下,所有可以感知的思虑都只余这样的喜悦。
  她跨进最后一步,紧拥着他,不计后果地回应他的吻。
  这是她从未预想过的事,但它到来时,好像也没有后果可想,它已然成了涵盖所有预想的终点。为此,什么都不算后果。
  “咣——”
  那虚掩的门倏然紧关上了。

......

《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阅读》 第18章 试读结束。

《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阅读》 第19章 免费试读

第19章

  床幔只卸下了一侧,暗青色的被褥映上光,泛起的不知是银色还是金色的光泽,那许是月光抑或暖金色的灯光。颜色极淡的粉色纱裙徐徐铺展,似花瓣轻薄的睡莲,一片一片地敞开,揽入一层月辉。似有若无。
  看见、听见、触碰促就的情意方能延长感觉的激荡、喜悦,故而他没有动,只是迫切地想听到她的声音——那似绵柔的酒,像包裹一层棉花的风铃,清脆尖锐都过滤了一遍又一遍,精细得犹是薄如蝉翼的绸缎,尾音是没有染透的淡紫色。
  “今日那戏你都听了哪一段?”贴在她脸上的双唇轻柔地动了几下,揉着笑意的声音渗入骨,叮铃作响。
  玉笙还伏在他身上,半张脸都掩入其颈间,那铺在他身上的纱裙随其收敛了些许,她撑起身来,低头仔细地看着他,欣喜使她看着鲜活明媚。
  “我没有听成,他们有很多事。”
  “这么多事啊,还叫人累得都在听众席睡不醒了?”
  她敛着笑摇了摇头,道:“不是呀,那是因为有个讨人厌的家伙,轮到我输时,把酒换成了一杯白的,然后我就不太清醒了。”
  “不是说,跌打扭伤最是忌酒吗?”
  “我也不想,可他太难缠了,竟用陆伯母来压人,早知我就不去了。”玉笙随即俯身又贴进他怀中,话锋一转,自言自语说,“算了,早知我也还是会去的……”
  这样的结局是人梦寐以求的。
  他侧过身来,与其面对着,眼前的人似乎已脱去了用以掩护的客气,仿佛在她眼睛里是沉淀有诸多与自己有关的记忆,他们认识了一段很长的时间,长到似有隔世之久,而她从他寻不得的归属中而来。
  玉笙抬手覆在他脸侧,指腹缓慢地抚过那眉眼处,他垂首贴近,或轻或重地吻着她——他并未刻意地去隐藏欲望,但它却变得格外温顺。好像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有,但又什么都不再缺乏。
  然所求虽有不同,但于彼此,他们如愿以偿。而这交错的精神,凡是得一刻顾怜,哪怕一眼,都是致命的吸引。
  繁茫、庸碌沾得人一身湿重,这长了霉斑的骷髅骨架子,因而这一眼,将生出枝丫,长得枝繁叶茂,乃至与天地同岁。亲爱的,不是离了爱不能活成如此繁盛,而是这拥挤的孤独让人愈发坚守神性,羽化登仙也将因此成真。
  “叮——”
  客厅的电话响起,棠妈抓起身前的围裙抹着手,匆忙跑来接电话。
  “二爷,您有何吩咐?”
  电话那头还是如常的平淡,他说:“让玉笙来接,我有事与她说。”
  “周小姐她、她……”
  棠妈正愁着,门被忽然打开来,是周小姐回来了,她立即回道,“您稍等片刻。”
  玉笙见状,来不及换鞋便走过去接来听话筒,电话里的人许是听到了动静,先发问:“你这么早出门做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有点事。”
  “你如今还有什么事需得这么早出门?”
  她跳过他的问题反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周锦言也就忽略了出门的事。
  “我听说那姓吴的回来了,江嫣可有与你联系过?”
  “……没有。”
  电话里头的人顿了顿,随即沉声道:“玉笙,你老实说。”
  “没有,她还有脸回来吗?”她的语气也瞬时冷却。
  “她有没有这个脸,你我都清楚,你最好是有这个觉悟。”不等她回应,周锦言又说道,“下午回来一趟。”
  电话挂断,玉笙还拿着听话筒,直至棠妈喊了一声才回神来。
  “……您以后还是少往苏小姐那儿跑了。”
  “什么,苏小姐?”
  棠妈指了指桌上的信解释说:“那不是苏小姐让人送信来,说您在她那儿过夜了吗?”
  “是……嗯,是这样的。”
  她连着点了几下头,旋即别过头去,走回门廊低头换鞋,眼前陡然晃过昨夜的旖旎之景,那时的缠绵缱绻好似在此刻才缓过劲来,隐隐作痛。
  棠妈见其忽然面色涨红,便关心道:“怎么了,可是哪儿不适?”
  “没,没事。”
  玉笙迅速抓过柜上的信,疾步跑上了楼。她换去身上的衣服,什么也不做,便是这样俯卧在榻上,晃眼间,她好像又看到了姨妈坐在窗边的扶手椅里抽烟。
  “这是多正常不过的事啊,你听到了又怎么样呢?你以后也会有,而只有没用的人才会去强调贞洁,因为他们浅陋的认知只容得了性欲的占领。”
  她弹了弹烟灰,带着椅子转过来,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的睡袍半敞,袒露的春色撩人,却不见一丝忸怩作态和讨好,仿佛这与挂在街市摊上的一块肉也无差别,“好孩子,不用为这样的事羞耻,这不过是一具躯壳,它完不完整、漂不漂亮这种纠结都是多余的,你见那杯子缺个口还能接不了水了?”
  说此,她掐灭烟头,一下扑倒站在床边的女孩,在她身上挠痒,玉笙笑得头晕,她也不停,还将头埋进其颈间吹气。
  “啊……你别挠我!”
  不知到几时,她终于停了手,但还搂着她,忽而轻声说:“那不过是最低贱的快乐罢了……玉笙和姨妈在一起开心吗?”
  “嗯,开心!”玉笙肯定地回答,而她随其靠来,在她脸上反复亲吻,然后将其紧紧抱在怀里,那仿佛很悠远的声音在耳畔呢喃细语:“那么,这才是最上乘、真实的快乐。”
  玉笙看着她从身边消散,心头忽觉落寞。她翻过身,盯着天花板,深呼吸舒缓着这纵横交错的心绪。
  而后她又睡去,连晌午吃饭时,棠妈都没能叫醒,一直到午后才下楼来。
  “来,我先给您换了药,再吃饭吧。”
  棠妈都拿来了膏药,玉笙捏着筷子道:“早时就换过了。”
  “换过了?”
  “嗯……”她心虚地瞟了一眼,又说,“棠妈,陆伯母有没有打来电话过?”
  “陆太太没有,陆少爷倒是打过一次,听到你没有在就给挂了。”
  玉笙没有应,挪回视线,继续吃饭。
  时断时续的蝉鸣,自窗前飘荡的白帘间漫进来,灼热也越升越高,这股热浪在嵌于绿意中的德武运动场里抵至高潮。
  球场上大汗淋漓的选手、欢呼哀声交织的赌客,似是在沸水里上跳下窜,热气腾腾。转至另一头,便是酒吧、脱衣舞场、夜总会……歌舞升平,欢闹不息。
  “这比翼州府的回力球场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方明远反手从身边走过的侍应生手中端起一杯酒来,目光飘在周遭的热闹中,那镶在珠光璀璨间的舞台上,身材丰腴的舞女扭着腰肢,欲迎还休地慢慢褪着最后一件衣裳,浓妆艳抹的面容一嗔一笑,尽是熟稔的妩媚,底下观赏的男男女女,或心无波澜地看着,或交头私语,神态各异。
  但有一点共同之处,便是倦怠,或笑或愁,都带着一种即将被撑吐的倦意和迷离。
  他看着,也忽觉反胃,轻抿了一口酒就随手放至一旁,跟着前面的人走进了电梯。
  “燕台的这些名流权贵可不轻易接纳外人,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打通了。”
  钟徊弯腰按了电梯,回头与其相视了一眼,眉尾轻挑了挑,道是:“再贵的身价也是用钱财度量出来的,我想这应该没有人会拒绝,名流权贵也不例外。”
  “那倒是……”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电梯很快便升上楼,喧嚣也随之淡去,浓厚的浮醉下沉,周身只余鲜花轻薄的淡雅。
  踏进宴厅,通透闪亮的光线刺目令人顿时清醒,迎面走来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他热情地伸手来:“钟先生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聊到您呢。”
  这位便是德武运动场的董事长,傅青光。
  “哦,那我可要好好听听了。”
  傅青光咧嘴笑得欢,随即将人引去,而方明远已早他一步被揽去,爱戏之人自是不会错放这样的机会。
  引见的人是一名手握军权的军长,此番设宴是为筹款购置战机,还不等这位贵人多讲,各路富人纷纷慷慨解囊,尽管他们并不知道这是用于何处的战事,如此大义之举,令其感慨不已。
  钟徊正听着,一个身影蹭过他的肩,回头才见是一个模样端正的男人,他自我介绍道:“钟先生久仰了,在下周士诚。”
  他恍然似的点了点头,客气回礼,周士诚热情地与其攀谈起来,话里话外点到德武运动场的占股,似乎有意出高价。
  直至得到可能的答复,周士诚才收了话作别。
  “这是周三爷吧。”方明远提醒道,“周家在燕台地位可不小,如今当家的周二爷是在司政府担职,这些人可不会与旁人深交,你可要小心点儿。”
  “我可不属燕台,在燕台的权势自然也越不过燕台。”
  “还是小心为好,能不交涉就尽量避开吧。”
  他抬手挠了挠眉头,回眸向其说:“怕是避不开了。”
  “……什么意思?”
  身旁的人没有应,只是换上笑容,转而应对上走过来搭讪的人。
  一切都如常行进愈发昏黄的日头里。
  在周家翠绿欲滴的院中,周二爷正站池边喂鱼,玉笙坐在一旁伏着倚栏,闲来无事,低头数起池中的鱼。
  “你说,是陆停之把你的手弄成这样的?”
  “我骗您做什么呢?”她语气淡然,又道,“他今后定然会喜欢别的人,或者他现在就是……我一定要与他结婚吗?”
  周锦言目光倾斜过去,手中的活也停了停,双唇张合几回,最后放下碗,走到亭外的井边洗了手,又向一个佣人说了什么,才走回来。
  玉笙没有反应,直至他说伸手,才发觉他紧挨着自己而坐,她松散的精神顿时拢聚起来。
  “干什么?”
  见她又警惕着自己,周锦言沉着声音又说了一遍,玉笙这才识趣地伸手过去,他便低头开始解着她手上的棉布,彼时那佣人也回来了,还揣着几瓶药。
  “看过大夫没有?”他突然问。
  玉笙回过神,眼神飘忽不定,含糊回应:“嗯。”
  “怎么说?”
  “……脱臼,已经给按过了。”
  他没有再问,利落地往掌心倒了不知什么药,抹开,随之按着她肿胀的手轻轻地揉着。
  “我会找他说的,但是你不可再说不结婚的话,尤其是除我以外的人,换谁都一样,时间久了,谁都会喜欢上别的人,但这并不是结婚的目的。”
  “可……”
  她还没说出口,他直言道:“你要拿回遗产,对吧?这才是目的,所以,喜不喜欢又有何关系?”
  玉笙一时语塞,蹙起眉盯着他,周锦言挪开目光,不以为然地说,“当然,如果你能正大光明地拿回去,并且让所有人都信服这是你周玉笙的,那我就考虑不结这门亲。”
  “所有人中,多的是人根本都不知道周玉笙的存在,怎么信服?”她恼道。
  他低头继续按揉着,秉着事不关己的语气回:“这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玉笙撇过头去,不再与他交流。周锦言轻微地抬眸瞧去,唇角似乎闪过一抹笑意。
  他不厌其烦地揉了很久,似已叫累的知了时断时续地传来几句懒散的鸣声,在她耳畔飘来荡去,晃得她眼皮沉重。
  周锦言擦了擦手,欲要伸手去拿绷带,却觉肩头一沉,他只好示意佣人拿过来,便叫人退下去了。
  待重新给她包好,他也没有动,而是微微低下头来,下颌贴上了她的头发,动作极轻极轻地蹭了蹭,向来严肃的神色也随其柔和了。
  不喜欢才好呢。他想。

......

《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阅读》 第19章 试读结束。

《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阅读》 第20章 免费试读

第20章

  情爱间,意志是少有掩藏情意的,扭捏多来自于身体,在未触碰前,这是一层屏障,一层堪比神话奇幻而浪漫的屏障,接触后,这样的浪漫便日渐式微,扭捏也成了过往,便是赤身裸体似也看的是一块案板上的肉,坦然得没了意思。
  届时,有人选择重寻另一层屏障去反复经历,有人知足于道德给予的奖赏,一条路走到黑,有人开始索求精神的共鸣、意识的浪漫,踏上一条犹似修仙的虚幻之路。
  玉笙呢?玉笙没有这样的理念,没有人于她强调过什么样的路是好的,她眼前也没有路,只有一片映在白昼和黑夜交融里的山影,她只是想走过去,成为它的一部分。
  而她的扭捏也反之从那一晚后愈发强烈,心里实在有些排斥再见到他,可越是如此,她便越思念他。
  适逢周老爷的忌辰,这几日玉笙都住在周家。
  “我都听陆太太说了,停之是个心里没数的主,定不是故意要弄伤你的。”二太太送她出来时,挽着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和,“今后你们还有大把的时间要一起过,倘若事事都计较,那岂不是要叫人看笑话?”
  玉笙看着路,没有应答,走出门临上车前,二太太小心抬起她的手关切道:“如今可好些了?”
  “嗯,已经好多了。”
  她又说:“玉笙今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可以先来与二嫂说,你二哥时而不分轻重,明明可以好好说开的事,他也与人谈得僵硬,让大家都不愉快。”
  玉笙心头一颤,她没想到周锦言当真会去找陆家人说这件事。
  “那路上小心啊。”
  二太太和声告别,她也回头向其挥手示意。回去的路上,她还想着周锦言突然替她撑腰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思来想去,玉笙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若说是手足情,也觉得是牵强。玉笙想起以前,发觉他似乎也没有那么差,自她记事起,他就是除姨妈外她见得最多的人,尽管他并不喜欢自己。
  玉笙在乔山公园下了车,因为她看见少君与一个男人就在她正前方,他们朝着乔山林的方向走去。她压低帽檐,往绿荫里走,直至进入那条掩在香樟林中的路,才稍稍放了心。玉笙回头看向那相依的身影,恍然觉得这个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越想便越想不起出处。
  此时已是下午四点了,今日的天气不算热,但明晃晃的阳光依旧刺目。玉笙走过坡道,她的房子就在前面了,在它旁边的公寓掩在摇晃的浓绿中,只可见得一角的屋檐。
  她莫名有些紧张,走到自己门前,迟迟没有动,而是透过树影看着那堵粉墙,俄而,那门传响一声动静,玉笙往路中退了几步,树影里走出一个人来,手中提着一只适中的木桶。
  等他也看见了她,似乎什么样的别扭都阻止不了她的脚步。
  “咣当——”
  那木桶倏然倒地,他抱起了朝自己跑来的人,玉笙欣愉难却,跌宕起伏的呼吸覆上脸,似比这阳光还灼人。
  “你要去哪里呢?”她问。
  他转头贴近她的脸,在她唇边吻了吻,回答道:“要去山后的湖边钓鱼,你要不要去?”
  “好啊。”
  钟徊将人放下来,重新捡起桶,牵过她的手沿路往前行进。
  “你就只拿个桶吗?”
  “我上午就去了,但是我带去的桶许是被水冲了去,只得回来再拿一个。”
  玉笙掩着笑打趣:“你的意外可真多。”
  他微微侧身朝向她来,神色犹如天边映在湛蓝里的云,清朗醒目,他接着她的话说:“还都叫你撞见了。”
  “那你钓了多少了?”
  “三四条吧,但也跟着桶不知去了哪儿。”
  “那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我见过了它们。”
  “那你想我吗?”
  “当然。”
  这偌大的喜悦似要将人撑得像一只气球,轻盈得仿佛已脚不着地,玉笙仰头朝他望着,语气轻快地与他讲起自己这几日的事。
  他答,我知道。
  路往下坡延伸,头顶的树荫退去,放眼望去是一片斜下去的碧绿青草地,一直铺到湖边,身姿摇曳的杨柳错开立在湖畔,好似远望着湖的另一头,那里是幽深的森林,其后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再之后是无尽辽阔的海。
  好像从这一方看到了海枯石烂的可能,她同他走去,仿佛不再回来。
  这似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出逃。
  扑面吹来的风携带草木的气味,令人更觉辽阔,走下坡临近湖畔,湖中水草特有的带有一点腥味的气味混杂进来,便周身都感知得一阵清凉。
  来此乘凉、钓鱼、野炊的人各自占着一棵杨柳,或仰或坐,悠然自得。
  他将挂在一旁的外套铺在树下,让她就坐。玉笙还没坐一会儿,就问:“这桶是要装水的吧?”
  不等他答,她便提上木桶到湖边盛水。藏在水草里的虾米,不知不觉地涌进桶里,玉笙轻手轻脚地欲要提起桶时,那几只虾又警觉地闪进水草间,她又沉下桶,继续等着。
  “你几时能钓到鱼呢?”她回头来询问。
  钟徊看了看离她不远处的鱼线,只道是:“那得看你几时抓到那几只虾了。”
  玉笙恍然瞧见那鱼线,随即低头过去,提起半桶水回到树下。
  “这里有好些鱼的。”她开始找起话来说,“应该有很多的,翼州府的抚月湖是不是也有?”
  “嗯,在捕鱼的时节,早时天还没亮,湖边就已挤满了船只,如现在这个季节,湖中应是荷花并蒂开,入眼尽是红绿齐盛。”
  此时,玉笙对他的话还心驰神往,又怎会预想到她后半生的种种都将与那座城扯不开?
  她道:“那定然很漂亮吧?”
  “很漂亮。”
  玉笙的欣喜停滞有余,神色便随其低落,她走到他身边,半蹲下来,明是低暗的眼睛却还硬是敛起笑来问:“那你还会回去吗?”
  钟徊倾身向她靠来,手心贴着她的脸,轻柔地沿其眼尾抚过。
  “我许是会在秋时回去。”
  她应声垂眸,眉间勉强拢起的笑也散却,过了良久才颔首作答:“嗯……燕台确是一个很难融入的地方。”
  他稍一用力捧起她的脸,那双眸随之而抬,藏在眼帘中的泪珠扑簌簌地掉出眼眶,便再难保持自己了。钟徊也随其眉头紧皱,双手合用给她抹着眼泪。
  “玉笙……”
  “那也没关系,我没有要怎么样,”她压过他的话头先解释,“我也……会与别人结婚,以后也不住在乔山了。”
  说时,他倏然将人揽进怀中,贴紧面颊的呼吸令她的一切决心都不由得要几番回头。
  “我以为你是爱我的?”
  玉笙不容思虑片刻,直言道:“我当然爱你……可我还没有到要以此要求你什么的地步,我与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仅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
  “即便如此,你也还是会与别人结婚?”他说时,语气里并不见起伏,仿佛无论结果如何也泛不起波澜。玉笙对他的言行举止何其敏锐,她知道这短暂的拥有她终究都会失去。
  她垂下眼帘,调息平复了良久,点头肯定。眼前的人随即俯首贴近,许是他也意识到他们这寻不得源头的情意,面上的凝重便收敛了些许。
  “玉笙,我是在等你说,你想和我一起走。”钟徊放轻了语气,“结果你却要与我说,你要去和别人结婚,我在想,那你爱我什么呢?”
  她有所迟疑地抬了头,神情似有不可置信。
  “我……我没有想这么多,那是之前就有的打算。”
  “是没多想,还是觉得我根本靠不住,所以不抱希望?”
  适才还郁郁寡欢的人彼时眉眼压不住笑,挺直了腰将其搂住。
  “我没有这样想你,多是我靠不住,只得谋条路该为自己今后打算,我的兄长答应我,等我嫁到陆家就将父亲留给我的遗产都转至我名下,所以我答应了他要在年底与陆停之订婚。”
  钟徊轻愣不语,也没有想过她会向自己和盘托出——周老爷既然能给一个女儿留下遗产,想必是十分宠爱她的。
  他刚想到此,玉笙又补充道,“现在的周夫人是父亲的续弦,大姐和周锦言是先夫人所出,他没有妾室,所以我母亲是没有名分的。”
  “我见过几次金二太太。”
  玉笙点点头道:“嗯,大姐便是嫁到了翼州府的金家。”
  “那玉笙愿意和我去翼州府吗?”
  她回头来,却是忧心忡忡,钟徊抬手轻扫着她眼边残余的水痕,又问,“不愿意?”
  “我想和你一起去,但我许是走不了。”
  “倘若你一刻也不动摇,我定然就能带你走。”
  玉笙的忧虑应声而散,神色瞬时明朗,随之贴近,迅速地亲吻过他脸庞,双眸明媚凌人。
  “那我们去翼州府做什么呢?”
  “做夫妻如何……”
  这个像作梦一样的下午,承载着玉笙数年的念想,无论是以前,还是后来。
  直至日头偏到湖的另一头,两人才动身往回走,橙黄的余晖覆盖了整片绿茵,仿佛给整座乔山镀上了金色,连同玉笙白色的衣裙与他的衬衫都染了金。
  钟徊提着的桶里时而溅出水来,水面摇晃不止,浮光跃金,水中鱼儿探身一跃,翻到草里,玉笙丢下鱼竿,将其逮回来,光溜的鱼身似是抹了油,从她手里跳脱,恰好掉进桶里,却溅了两人一身水。
  或轻或沉的笑声犹似晚风徐徐,飘到心处,回音传响,便再也走不出心了。

......

《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阅读》 第20章 试读结束。

《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阅读》 第21章 免费试读

第21章

  蒲元接过渔具,道是:“刘小姐的信已经放在书房了,苏先生正在等您。”
  他将外套丢在檐廊下的椅子上,便进了屋。
  “今天没有事吗,这么早就过来了?”
  歪身卧在沙发里的人神态懒散,视线漫无目的地漂游在客厅各处。
  “我当初就随口那么一说,如今你竟要来真的……你觉得周家会与陆家撇清这门亲,把五小姐嫁给你?你以为你是皇帝老爷啊?”
  钟徊手搭在椅背,不缓不急地拉开,抬腿落座,对他的调侃并不在意,只道:“如今皇帝可不管用……我需要借周家的势。”
  “你说什么?”苏子砚猛地撑起身,“钟徊,你这人……我当真以为你有这么纯情,你这不是利用人家吗?”
  “这我会补偿她的。”他说时,低眉瞧着桌面,凝然之色似是换了个人,“翼州来信说,程先生病重,许是撑不了多久,这之后遗产的争夺必定少不了腥风血雨,我已将别处银行的股份都抛售得差不多了,现在只余翼州和燕台的,我会继续以你的名义购入燕台商业银行的股份,届时他们要争,也插不了手。以如今的局势,燕台可比翼州可靠多了,再加之程先生的病情,这里的银行交易额只会与日俱增。”
  苏子砚也严肃了些,颔首答应,恍然又发觉不对劲:“可这与五小姐扯得上什么关系呢?”
  “……我定然是要回去的,程先生有意要将孙女许给我,他于我有知遇之恩,他的嘱托不好拒绝,再加之我在翼州的占股有一半都与程衍脱不了关系,我若是应了娶他的女儿,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将手伸到燕台,程家的家底都在翼州,欲要吞并我在那儿的股份、产业,多的是理由,若再叫他把手伸来燕台,我岂不是成了他们程家揽财的工具?那我还作何费这些心思将资产转移到燕台来?”
  他顿了顿,稍俯身端过来杯子,低头灌了一口水,抿紧唇沉吟有时,低暗的声音缓了些,“周家与翼州姓金的是世交,周家即是最好的破解方法。”
  “你说的倒是容易,这五小姐是周老爷的私生女,在周家根本没有什么地位。”
  他无谓地抬了抬眉,对此似也不担心,继续说:“若没有地位,你觉得陆家会攀这门亲?周老爷逝世后立了遗嘱,继承人除了两个儿子,还有玉笙,而这是连周夫人与其他两个女儿都没有的,周二爷是预备以嫁妆的方式在与陆家结亲时交给她,想来他是有心为之,以这种方式让她也得到周家所有的一切声誉。”
  苏子砚听着,不由得坐直了身,神情复杂——“不是,你都已经把周家扒得这么清了?再说了,既然周二爷已经看中陆家,怎么可能会改变?”
  “所以,我并没有打算从他开始,或许周士诚更具潜质。”钟徊站起身,往里走去,从柜中拿了瓶酒回来,自顾自地倒了半杯递给他,低声说,“着重不是遗嘱,而是它所具备的意义。”
  “倒真是奇了怪了,真看不出像周二爷这样的狠角色,竟也有讲情义的时候,能把遗嘱给五小姐就很令人意外了,没想到还会费尽心思给她张罗。”
  他一顿,抬眸道:“狠角色?”
  苏子砚捏着酒杯,双臂敞开往后仰靠,说:“你在燕台的时间不长,自是不了解,他二十五岁进入公署,次年亲决了燕台最大的帮派势力头目,手段之非常,你如今才能看到这般收敛的齐老板、卢三爷……在燕台,还没有人敢算计他,你最好小心了。”
  “那是得该好好想想了……”
  他瞧着杯中摇晃的酒,双目走了神,不知在作何思虑。
  “咚——咚——”
  几团白米相继沉进鱼缸里,玉笙弯腰盯着那水中的鱼咕咕将米粒吸入腹中,棠妈从厨房端菜出来。
  “这几条鱼您都看几天了,怎么还在看?”棠妈打趣道,“快去洗手来吃饭吧。”
  她这才悠哉悠哉地走去洗手,似乎心情极好。等回来,棠妈又问:“周小姐近来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难得见你连着几日都这般愉悦。”
  “咳……没,没有。”玉笙低头夹菜,正了正脸色,收敛了笑容。
  “叮铃铃——”
  电话突然响起,棠妈示意她继续吃饭,自己跑到了客厅接起电话。
  “是玉笙吗?”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女声,还不等棠妈回复,她又说,“我是姨妈呀,我前天就到了燕台,原是想去见见你的,但是我才知道周锦言那混蛋玩意在你身边安排了自己的人……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你,你会原谅姨妈的,对吗?你一会儿两三点时来乔山公园的沁香茶楼找我……玉笙,姨妈今后一定一定补偿你……”
  棠妈一言不发地听着,直至她挂断电话才若无其事地回到饭厅。
  玉笙仰头问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是个不认识的人,说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打错了,便挂掉了。”棠妈拿上托盘,和蔼带笑,“我今日还做了您喜欢的点心,我先去厨房瞧瞧。”
  她应了一声,继续吃饭。
  晌午过后,玉笙便要出门了,临走前棠妈问起她几时回来——“额……不要忙我的晚饭了,我尽量早点回来。”
  “好,那您路上小心些。”
  棠妈目送她离开,和蔼的神色在关门之时陡然沉重,她放下手里的活,走到客厅拨通了电话。
  玉笙离开家去往乔山林,她还没到目的地,便在跑马场遇到了人。
  “你不是在金鹤酒楼吗?”
  “临时改了行程,吃饭了吗?”
  她点点头,递去自己的帕子让他擦汗,钟徊连带丝帕将人挽进场内,沿边上往前走去。
  “要去哪儿?”
  “等我换身衣服,我们出海去。”他回头来与她戏言,“或许今天就回不来了。”
  玉笙说:“你休要诓我,在这边的码头,轮渡在上午会停三到四次,下午至少有四次。”
  “你还去数过呢?”
  “路过时注意到的。”
  “那得路过多少次?”
  “很多次……”
  她似是孩童炫耀一般眉飞色舞地与他讲起乔山区鲜少有人知道的地方和事,钟徊听着,时而回头看着她比划。两人边说着,边穿过了绿茵场。头顶的太阳越发灼目。
  夏天,是乔山最热闹的时候,哪里都能看见乘凉嬉闹的人,其中乔山公园最甚,那嬉笑声中停下一辆乌亮的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中走下来,他抬眸看向那“沁香茶楼”的牌匾,嵌在银色里的镜片映光反射出五彩的光弧。
  他走进茶楼,不等店里的伙计招呼便自行上了楼。
  彼时还不知情的女人还在包厢候着,姣好的面容历经几年,光彩已呈旧,深紫色印花旗袍包裹的身体却依旧丰腴有型,往昔打理精细的时髦卷发此时已规矩地挽成髻,倒多了几分良家人的感觉。
  她听见门帘被抚起,游离的双眸陡然拢聚精神,急忙移步到出口,却又忽然止步,随之连连后退了几步。
  “……周锦言?”
  他低眉打量了一眼,便似是不愿多看,抽离了目光,江嫣神情略显局促,“你来做什么,玉笙呢?”
  “你有几个脸提她?”
  “哼,比起你,那我就可太有资格了。”
  周锦言忽地朝她一瞥,挡在眼镜后的深眸寒光凌人,江嫣手不由得握紧,朝后靠住了沙发。
  “你回来,是又想利用她帮你收拾烂摊子吧?江嫣,我若是你,就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我凭什么不能回来?我才是扶养她长大的人。”
  “扶养她长大?你是有什么脸说出这种话来的?你拿去的钱有多少是用在她身上的,你以为我真就一无所知?”
  她的激愤稍有停顿,随之便愈加浓烈,畏惧也变得一文不值,她勾唇冷笑道:“周二爷真有本事,怎么不接回去自己养啊?你们周家多大门楣啊,怎么就连一对孤苦伶仃的母女都容不下?你……”
  “你给我闭嘴。”他惯有的冷静似要再动一下就会碎裂。
  江嫣却是更加激烈,手一撒,哭喊道:“我就要说!你敢做不敢认,啐,周锦言,最没有脸见她的人从来都是你,你周二爷好不风流,年少与丫鬟相欢,等她怀了孕,生了孩子,便要顾及自己的名声,远赴海外,一走了之……父作兄长,谁能比你们周家更懂伦理之说呢?周……”
  满是冷汗的手倏然伸来,死死掐着她脖颈,越收越紧,江嫣不断拍打着他的手,通红的脸唯见青筋突显,掩在镜片后的眼睛已起了杀心。
  “……她也……也才十六岁……”她放弃了挣扎,颈间的手却忽而给她松开了最后一丝生机,“是你们……你们周家逼死了她……周锦言,你骗了她……可她在被逼无奈而选择去自溺的前夕,却还信着你会回来娶她,她怎么会知道,你是去娶别人的?玉笙第一次问起妈妈时,他们却告诉她,她的妈妈是因为生她才会死的,后来……她便再也没有学别的孩子喊过妈妈。”
  那紧紧绷着的下颌还是可见轻微的抖动,凝在颌骨的泪滴抖进了衣襟。
  “吓……”掐着她的手终于松开来,江嫣犹是濒临死亡又得救,不顾一切地呼吸着,猛烈的吸入空气,致使她咳嗽不止,咳得撕心裂肺。
  居高临下立在面前的人斜睨了她一眼,沙哑着声音道:“我劝你最好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否则我就让它烂进土里,你也别指望她给你收拾烂摊子,她没有钱,属于她的,遗产也好,其他的也罢,我都会亲自看着……若是让她听到什么只言片语,我保不齐你还能不能健全地活着。”
  话扔下,笼罩在她身上的阴影随之散去。江嫣背靠着沙发瘫坐在地上,仿佛脱离了虎口。

......

《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阅读》 第21章 试读结束。

《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阅读》 第22章 免费试读

第22章

  游轮已离开码头有段距离了,乔山渐而往回退去,糊了轮廓,融进浓稠的绿意中,而在其最高耸的孤崖间,数万银丝凝成飘盈瀑布,高悬而下,等再远些,却见整座燕台,似如一块镶在海面的翡翠,如此望去,山也变得娇小近人。
  玉笙微眯着眼眺望,身旁的人递来望远镜,她就此又看了好一会儿,伏在栏边看下方泳池里戏水欢闹的人。
  “……来燕台时,出海一定是最值得的部分,”他说,“身在其中看时像局外人,脱离出来远观整体却又发觉是局中人,谁都被包揽其间,便也不会多生出自顾自怜的情绪来。”
  她放下望远镜,回头看来,转而也坐到遮阳棚下,探头过去,掩着笑反问:“要生出什么样自顾自怜的情绪,嗯?”
  钟徊垂眸瞧着这要来故意调侃自己的人,唇角压住笑将其揽去,按坐怀中挠痒报复。
  “啊……我不笑你了……”
  玉笙最是怕痒,像一只刚被捞上岸的虾,扭来覆去,终于耗尽精力,弓着腰喘气之余又承其吻,腰间作乱的手陡然收紧,瘫软的心力似也被瞬时拢聚,助力心脏猛然跳出如常的频率,掀起热浪涌上头,致使人有些晕眩。
  余后,那将要完全融入自身的气息终于退去,空气涌进口腔,冷却了迷乱,再冷静地、无比接近地注视彼此,借以审视自己,这并没有产生快感脱去后想要丢弃的冲动——这是身体常有的心理。还甚至冷静地想得更多,仿佛乃至死亡时最后一缕意识都只是对眼前人的渴求。这样的念头令他们自己也不禁暗自惊讶。
  他说:“自顾自怜并不是什么好的情绪,听来也没趣,还不如看这山水,听些快乐的故事。”
  这确是他亲试有效的办法,看山看水,方能认知局中之意,此非人言所织的局中局,应是天地之局,辽阔的容纳,万事都不足惜。
  在远离人群之处,与人相处会更爱人,如是现在,他毫无条件地爱着她。
  “你坐在花园里什么都不做时,难道是在自顾自怜?”
  因而被戳破心思,他皱了皱眉,抿着笑转过头去,似是难为情,玉笙也歪头探过去,伸手扳正他的脸,故意追着问,“我猜对了,是不是?”
  钟徊握住脸上的手,将人压入怀,随即被动变为主动,坦言说:“谁都有矫情的时候,我可不信你没有,或许你见我在花园时便也心生过。”
  “我可没有。”玉笙似要笑到无力,抵着他的肩摇头。
  “那你在做什么?”
  “看你矫情……啊……”
  她双手护住腰,立即辩解,“我开玩笑的嘛,你别挠我了。”
  “怕痒啊?”他握住了她的命门,便跃跃欲试。玉笙随即脱手,势要从他身上下来,却又被按回去,她立刻妥协:“我不笑你了还不成吗?”
  两人正谈着,有一人从船舱出来,他说是什么东西拿来了,便将一只丝绒礼盒放在桌上,玉笙收住笑,回头再朝他看去,直至钟徊拿起那礼盒打开,一颗透亮艳绿的祖母绿映在黑丝绒中,等他拿出来,才知是一枚戒指,椭圆状的祖母绿嵌在一圈碎钻中间,尤其醒目。
  “燕台的夏天最是漂亮,随处都是生机盎然的绿意,时常像某天早晨天还没亮起时做的一场梦,无与伦比。”他说时,低眉见她,平缓的感叹便也成了真情实意,“我把它送给玉笙,玉笙会嫁给我吗?”
  那紧望着他的凤眸里笑意越积越浓,眼睛盛不下,便跃上眉梢、藏进唇角,明亮远过那宝石。
  “我当然会。”玉笙不假思索回答他,随其亲吻过他的脸,诚恳道,“我只嫁给你,去哪里都可以。”
  他将笑声掩在喉中,胸膛阵阵颤动,随之低头来紧贴其耳边,给她戴上了戒指。
  “它好漂亮啊。”
  “也比不得人漂亮。”
  玉笙仰靠在他肩上,掺着笑声回道:“你说的话最是漂亮了。”
  “见漂亮的人,自是要说漂亮的话。”
  “你肯定经常这么对别人说的吧?”
  “没有经常,只是偶尔场合需要时才会说。”
  她停顿了片刻,又问:“所以现在是需要的场合吗?”
  “当然是。”他俯首贴上其眉心,在其神色冷去之际补充说,“若是不说,那我该如何让你知道我心里所想?如若你不喜欢听的话,那我回去写给你看,嗯?”
  他的一切都是惹人欢喜的,但也正因如此,总是要叫人不由得顾虑真假,或是预想到失去的可能。
  但因顾虑而畏缩不前是可悲的,而他们都不想戚然过活这短短的几十载。
  “叮铃铃——”
  客厅的电话又响起,响了好几声,棠妈才赶来接起。
  “玉笙呢?”
  “二爷……周小姐她还没回来。”棠妈战战兢兢地应着,“许是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都什么时候,都快六点了,她有什么事是要忙到这时候都还不回来?”
  “许是,是去找苏小姐了。”
  “等她回来,让她给我回个电话。”
  棠妈连连点头应道:“哎,等她一回来,我就让她给您回电话。”
  听见他挂了电话,棠妈才松了口气,走到窗前抚开纱帘已是看了第三次了,也还是不见周小姐的身影。
  天色越来越暗,直至临近八点时,电话又响了。
  “您今天不回来了?二爷还让您回来后给他回个电话。”
  电话里的人说:“我在这边给他打过去就行。”
  “那您今晚宿在哪里?”
  “我,我在苏倩家里,等我明天就回去。”
  棠妈也松了口气:“哦,那行,您记得给二爷回个电话。”
  玉笙应了一声便挂断电话,又低头开始拨号,随其提着一口气接通了。
  “喂。”
  “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周锦言的怒气从电话里也可听得,“又去找梁家的那个外孙女了?”
  “嗯……我明天再回去。”
  “周玉笙,你翅膀硬了是吧?”
  “我明早就回去。”她又道。
  电话中沉寂了将近半分钟,再响起他的声音时已变得冷静,甚至有种温和的错觉——“再有下次,你就给我回来住。”
  玉笙还思索着他突如其来的转变时,他又喊了她的名字。
  “嗯,我知道了。”
  他似乎也应了一句,但没有听清,玉笙举着听话筒又等了半分钟,他没有再说话,只得她来说,“那我挂了?”
  “……嗯。”
  玉笙挂了电话,总觉他今天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她没有多想,拿起床上的衣裳走进洗浴室,换下了身上被酒打湿的衣物,简单梳理过一番便走出房间重回到餐厅。
  此时,气氛热闹的餐厅正进行着一场晚宴,闻言是一个富商包下了这艘游轮举办他与他第二任妻子的订婚宴,今日在这里的人都是受邀前来的——隆重办一场订婚宴比一场婚礼还重要,这是时髦的新风向,许是因为订婚宴后是一种全新的关系,它介于情人与妻子之间,平衡了情人的不稳定与妻子的稳定,会予人一种立于支点、两边掌控的奇妙体验。
  “真是抱歉啊周小姐。”那不小心撒她一身酒的太太又向她道歉,随即亲自给她添酒,自顾自地说,“倒是少见钟先生带女伴,我瞧着周小姐年纪不大,应该才二十出头吧,这正是最好的年纪,女人的花期也就这么几年,可得抓住机会才是。”
  玉笙听此,轻愣看了看她,心底忽生一计,于是,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可以再换一个嘛。”
  “啊?”
  “机会是很多的呀,抓不住一个,那就换一个,总有一个是能抓住的。”
  那太太神情僵硬,只得强行缓和道:“周小姐还真幽默……周小姐与钟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话语是亲和的,但怀疑也是真的。
  “便是今日在船时认识的,他讲啊,他见我有种似曾相识、相见恨晚的感觉,于是邀我同游,然后我们就认识了。”她胡扯起来,语速都不带一点迟疑的停顿,轻抿了一口酒继续说,“您说这话术是不是老掉牙了?可是呢,他说得又那么讨人心,我想着,若是明日靠岸时告吹了,那就按这标准再去找一个……”
  朝向她的人突然轻咳一声,然后笑道:“周小姐可真是太会说笑了。”
  玉笙顺其飘忽的目光回过头去,四目相对,相顾无言,他挪了挪椅子如常地挨着她坐下来。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钟徊上身微微倾靠过去,顿了顿说:“我若是再晚来一步,恐怕你都要讲到你与你找的那另一个又如何有一个老掉牙的开始了……你是在造我的遥呢,还是造自己的谣?”
  “他们可不认识我。”
  “周小姐怎么还这么多副面孔?”
  她压着笑别过头去与那太太又扯起了闲话来。过后,离开闷热的舱内,众人转场到外面,那谦谦君子的优雅作派也逐渐放野,泳池里倒了一片人影,快热的乐律飘荡在寂寥的海面,竟也不觉一丝糜醉,倒似凉拌的热闹,清亮又不净。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玉笙举着望远镜朝远处探望,身旁的人从包里掏出烟来,边拿边应道:“难道是月下鲛人?”
  “有可能,它的鱼尾跃出了水面。”
  他低头来点燃烟,玉笙放下了望远镜,侧身朝他而立,视线集在那缓缓往后挪移的星火,“我总觉得我应该问些什么。”
  “问什么?”他朝另一边弹了弹烟灰,挪一步将其掩到自己身前,微垂的眼眸中浮光晃荡,她抬眸看着它晃,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问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钟徊随手掐灭烟头扔去,手臂探进她腰间,弯腰近其身,坦然凝望的目光,仿佛要将他全部的情意不遗余力地呈到她眼前,“你对完全陌生的翼州府有所顾虑……别怕,还有我呢,我们也不会一直在那边,以后定然会回燕台来,然后在这里定居,好吗?”
  玉笙凝的愁瞬时化开,眉眼展笑,随之抬手来攀上他颈项,将人搂紧。
  “你可听过月下鲛人的传说?我讲给你听啊?”
  她抬头来,双手夹着他的脸,掩笑道:“你好好讲,别又胡扯来诓我。”
  “到底是谁喜欢胡扯……”
  明月当空下,话语交织不断,空寂中的一点热闹又怎会抵得了属于这整片浩海的如梦似幻的传说?

......

《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阅读》 第22章 试读结束。

《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阅读》 第23章 免费试读

第23章

  “您走后,玉笙是有一段时间过得很难,但周老爷逝世后就好了些。”
  苏倩说此,便想起她一人在那乔山的公寓里凄苦的大半年,好在后来她进去了海关署,勉强可以自给自足。
  “咣当——”江嫣重重搁下咖啡杯,神情绷紧,似有怨愤,“周锦言当真什么都没管?”
  “周家人向来就鲜少管顾玉笙的死活,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苏倩回眸瞧了瞧她,似乎有什么话想告知她,但思虑再三,才迂回地问道,“江姨,您也希望玉笙和陆停之结婚吗?”
  “为什么不结呢?陆家也算得是有脸面的大户人家,玉笙若是成了陆太太今后还有什么是需要忧虑的?”
  “那倘若她不想成为陆太太呢?”
  “怎么会?她虽然一向伶牙俐齿,但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她合上嘴,没有再试探——“……我许是要和他去翼州府。”苏倩记起玉笙的话来,心里隐隐有些不踏实。
  江嫣在这时又道:“小倩,你先不要和玉笙讲我回来的事,我想过段时间再自己去见她。”
  “好。”
  两人的话也谈到此,苏倩说,她要出门见一个人,江嫣从她小心翼翼的眼神里窥得她见的人,于是又一遍叮嘱她不要透露出去。
  她再三保证不会说才得以出了门。
  今天难得凉快些,纯洁的厚云塌在湛蓝的空旷之上,影子落在街巷里格外清凉。苏倩依照往昔到乔山公园去,在茶饮店坐了十多分钟才等到人来。
  她轻薄的贴身连衣裙,印着细碎的花纹,领口是精巧的小圆领,旁人看着也觉轻盈的凉意,尤其是系在帽子上垂到肩边的淡灰丝带,尾端带渐变的淡紫色。苏倩第一次发觉她是如此地适合朝生暮死的浪漫、不知天地的快乐。
  “你来得这么早?”
  “不是怕让你等久吗?你一向都是来得最早的那个。”她说时便瞧见她手上戴着一颗惹目的宝石,“好漂亮的戒指啊,让我猜猜,应该是钟先生送的吧?”
  玉笙低眉笑了笑,接过茶去,说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他们说。”
  “周二爷也还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神情凝重:“只要想到他那张冷脸,我便要忘词,我肯定他若是知道,一定会叫我回周家的宅邸住。”
  苏倩向前靠来,握住她的手轻拍了拍,替她先分析:“最好尽早说,如果越拖到后面,他们准备得越多,为了顾及两家人的情面,他们更不会同意。”
  “我知道,所以想着一会儿去时与他说清。”
  “……钟先生便这么值得,连你平常的忧思都不知去了哪儿。”
  她看着她,原以为她是会无所顾忌地肯定,却不想她严肃地回:“我也不清楚,但是总觉如果错开这一次,便要什么都不复存在……乔山到处都是声音,是风声、水声、无止尽更替的脚步声……只有我是稳定的,我是庆幸的,我应该是庆幸的……”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彷佛是这些声音将其掩盖,却还垂眸低语,“可是我也想走啊,要走去哪里呢?我也不知道……只是很想和他走。”
  苏倩没有应声,只点了点头——尽管知道有些东西风险远过期望,却也无力阻止。曾几时,她羡慕着她,无论她如何闯祸、如何嚣张跋扈,也不会有人去责骂,后来才发觉是因没有人。
  “你与周二爷说时,记得要于他和自己留有余地,不要太过于绝对。”说到此,她敛眉停顿了一会儿,又叮嘱道,“玉笙……不要把人想得太好,凡事要留着余地。”
  玉笙点头应声,低沉的神色随即亮起,问她:“要吃冰淇淋吗?”
  “好啊。”
  沉重的话题由此结束,两人重坐在以前的位置,仿佛一切也都倒回了从前。
  而后,辞别了苏倩,玉笙也该走了。她有段时间没有见过陆家人了,想起陆太太,心里不由得没底。
  在主道三岔口的位置,车停了下来,交错的电车扬起清脆的铃声,人潮拥挤,玉笙看着小跑到对面的人,目光逐渐移至耸立眼前的大厦,浮旧的黄不免令人滞于忧思。她曾想,这是何其远的距离,每当路过,两条街的距离犹是没有尽头,似如一条通向深林的路,掩在幽暗里的是何种崎岖,她也无从而想。
  如今她便站在深林的第一棵树下,也依旧看不清。
  车再启程,绕离了繁乱的路口,经过百花街,抵达安静的望盛酒楼。
  “周小姐请。”
  柜前的侍应生领她进到里面的正堂,轻声细语的交谈围绕其间,三五人成一团,鲜花点缀的桌面各色美酒、点心按序陈列。
  正与人作谈的二太太先瞧见她,其旁侧的陆太太随之看来,和蔼地招呼她过去坐。
  “怎么近来都不见人了?”
  玉笙心虚着低头去,陆太太又说,“停之还没来,他近来也有些忙,可能一会儿就到了。”
  “二哥呢?”她转移了话说,“不是说他也要来吗?”
  二太太回:“他刚才还在这儿哩,许是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方话刚落,他人就出现在视线中,玉笙屏住呼吸,挪开目光。
  “玉笙正问你去向呢。”二太太说。
  周锦言神色如常平静,眸光在其脸上晃了晃,薄唇微启道:“我有事要跟你说。”
  她心觉不好的预感,而后随其穿过正堂,走出檐廊到了外面的小院,走在身前的人陡然止步转过来,玉笙也收住脚朝后一退。
  “你几时与那姓钟的认识了?”
  “我……”她低头看着手,一堆话堵在喉中又不知所言,“我想与他结婚。”
  “你说什么?”平缓的声音倏尔激起波澜。
  玉笙却冷静了些,抬头直面向他,回道:“我说我想和他结婚……”
  “周玉笙,你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就要与他结婚?”
  “我为何不能与他结婚?”
  周锦言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了心绪才道:“他走到如今,还有什么没有见过、做过,你以为他会和你一样傻?这类人最知得失,因为深知得之不易,而更重利,何况如今局势日新月异,一个无根无据的人,若是哪天跑了、没了,届时你都没地儿哭去。”
  “他还不至于此,难道靠自己走过来的人,便要连最起码的原则都有不了吗?而你又说陆停之是什么样的人都无谓,那我要嫁的到底是一个名称,还是人?”她语不间断地一口气说完,随之深吸一口气表明决心,“我自己去向陆家人说清楚。”
  他刚平复的怒火又烧到了眉梢,几步上前将人拽回来,直言道:“我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但你绝不可能与其结婚,给我回去。”
  “我不要回周家,你松手!”
  周锦言不顾其挣扎,直接将人拽在身后从后门离开酒楼。
  “二、二爷。”司机见此情况,也一时摸不着头脑。
  “开车,回去。”
  “周锦言,你放开我!”
  “砰——”
  他反手关紧车门,将其牢牢按坐在旁边,玉笙还不死心地想挣脱开,“周锦言,回去也没用,我不会和陆停之结婚的。”
  “等到那姓钟的离开燕台,你自然就冷静了。”
  “那我也不可能和别人结这个婚。”
  “那谁也别结。”
  “不结就不结。”
  两人锋芒相对,谁也不退一步,僵持着回到了周家宅邸。
  周夫人不知其因,只听佣人回来说,二爷将五小姐关到了西院,还让人守着。
  “……许是五小姐做了什么错事,恼了二爷。”
  周夫人合眼轻哼一声,于她按头的丫鬟稍一用力,惹她不悦,抬手推去。
  “都下去吧。”
  屋内的一干人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到门口又遇一脸幽沉的周锦言。
  “二爷……”
  他走进门,周夫人睁开了眼,低头理着膝上的裙褶,低声询问:“又是怎么一回事,将人给带回来了?”
  “受人所惑,竟扬言要悔婚,我带回来让她反省一段时间。”
  “受何人所惑?”
  “一个翼州府来的商人。”
  “商人?是做什么的?”
  他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才回:“银行投资。”
  “姓钟的?听她们提起过,据说资产不可估量,倒是不知怎么与她认识了。”
  周锦言神色微暗,回手搁下茶,道是:“凭他还没有这个资格攀上我周家的关系。”
  “锦言,或许你觉得是我这个老婆子言辞欠缺考虑,但有句话,我还是想讲,出身家世早已今非昔比,如是在翼州府那般集中权力的地方,有权有势之人多的是平常出身,甚至可能连平常都不如,这身份啊,从来都是应势而贵,通的向来都是金银。陆家虽说家大业大,但也没有多余的,倚着名声不见得就能高枕无忧。”
  “我没有期望她能多有出息,陆家也不至于让她缺衣少食,这就够了。”
  他只觉这话从她口中听得,不免有些冠冕堂皇,若真不在乎出身家世,当初又何故费尽心思要将文曼嫁到梁家去?如今无非是见玉笙嫁得比自己的女儿好,便觉不甘心,要来横插这一脚。
  “那陆停之是个什么性子,你应该也有所了解。”
  他似是无所谓地回道:“这也无伤大雅,他起码不像那些少爷一事无成,有些能力在身,也算上进,若是有什么,我们也看得见。”
  “……”周夫人欲言,周锦言已起身作别:“那您好生养身,我还有些事。”
  他走出门,去往书房的路上叫来招褔。
  “二爷。”
  “挑两个机灵点儿的去查查姓钟的那小子,还有他这几日的行程,我倒是要去瞧瞧他有几个本事欺我头上来。”
  招褔颔首应道:“最近三爷倒是与其有些来往。”
  “为何来往?”
  “不大清楚,许是为生意上的事。”
  周锦言没有接这话,挥手示意他去安排,便独自进了书房。
  而与此同时,在乔山戏院,周三爷悠然仰着身听戏,旁坐的人亲自于其添了茶。
  “德武运动场的股份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要得的,钟先生当真要出让两成?”
  钟徊没有直接应,唇角带着笑转望向楼下的戏台,说道:“两成占股,应该有所话语权了吧。”
  周士诚却转头看去,眼底的激动藏掩得极好——“钟先生以如此价位出让,倒叫周某受宠若惊,若是有什么忙需要我帮的,但说无妨。”
  “不瞒周三爷,晚生诚心求娶五小姐,可眼下阻隔重重,尽管我们心意相通,但私跑这种事终归不体面,我也不想她因此受人诟病,只希望能堂堂正正地娶她为妻。”
  “玉笙?”
  “正是,我也知她与陆家有婚约,但因某些原因,此事还没有人知道,倘若您有办法尽快让她的身份公众,先一步与陆家撇清关系,这两成便权当是我的谢礼。”他不慌不忙地说此。
  周士诚眸光凝滞,利害关系迅速在心底成了谱——德武运动场的两成占股远过了那份遗产,至于周家认不认玉笙,嫁不嫁陆家,于他本来也无甚关系,再者,便是出于兄长的身份,钟徊能为其白送两成占股,想来也是真心实意的,他若真这么做,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钟先生如此重情,作为兄长,我定然也是替玉笙高兴的,说来,那陆停之便是不懂珍惜,上回还叫玉笙伤了手,我一直都不放心玉笙若是嫁过去,不知还要受什么伤,但二哥对此坚持,我也说不了多少话,只当是尽我所能。”
  钟徊低眉躬身示礼:“那便有劳您了。”
  “钟先生客气了,我也是希望玉笙有个好归宿。”
  周士诚顿时神采奕奕,立即叫伙计上坛好酒来,兴致昂扬地与他饮酒畅谈。

......

《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阅读》 第23章 试读结束。

《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阅读》 第24章 免费试读

第24章

  实在的,她真的在反省。
  灰暗的墙上挂着一幅画,色彩交融,玉笙当真看不出什么来。太抽象了,她想。
  “五小姐。”
  门里跨进来一个身形瘦小的姑娘,她看着玉笙说,“二爷来看您来了。”
  玉笙还举目盯着那幅画,心里有个声音在鼓舞她看下去,答案仿佛呼之欲出,她撑着眼皮在其间寻着一个合乎常理的轮廓,就在看清答案的临界点,一个人影倾倒过来——思路断了。
  “你……”
  周锦言抬眸对上她的恼怒,她及时收住了话头。
  “反省了两天,你想得如何了?”
  玉笙消了怒意,安宁的神情似也有所冷静,周锦言看着,心上减了几分重量。
  “我想有个选择,你先别生气。”她按下他将起的心火,转过身正面向了他,“我见惯了乔山,它是一个和我一样的人,来看它的人,和来看我的人,我们都留不住,可是它鲜少会孤独,每当我从山外面回来,看见它也不会觉得孤独。”
  周锦言眸光不由得颤了颤,心脏收得更紧。
  玉笙又转身望向那幅画,目光迷失在那交融的色彩中,微张的朱唇信口张合,继续说:“我有点舍不得它,我害怕在雨多的时候,没有人来,它会孤独……可是我太喜欢他了,在很久以前,他让乔山数年不变的寂静有了波澜和变数。我从未期待过明天,总觉明天、今天和昨天只是一再地重复,也时常分不清自己是身处在昨天还是今天。直到有一天,我开始期待明天,想着明天会在哪里见到他,但他时常是在花园或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发现他比任何一个我见过的人都要蓬勃、乐观,无论热闹还是安静,他都始终如一地坚毅、繁盛……我很想成为他那样的人,便日复一日地观察着他,可是两年过去了,我没有学得一点,却是越发喜欢他的存在……我很确信那是爱。”
  “你才见过多少人,便要这番大言不惭地确信了?”
  “天宁街上每日都人影不息,我经常从那儿路过。”
  周锦言搭手到椅子上,下身落座,淡然驳回她的回应,“谁与你说是这些人了?”
  “那你也没说是什么人呀。”
  玉笙也脱离了那幅画,坐到他对面来,突然问他:“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
  “……定然不会像你这么胡闹,安心地结婚,立个保障。”
  “那结婚以后呢?”
  周锦言顿时语塞,随即整理了一番言词才道:“安生过完这一辈子。”
  “既是如此,你若是把遗产给我,那我一个人也能安生过完这一辈子,为何还要嫁到陆家,看人脸色去?”
  “谁跟你说那是去看人脸色的?”
  玉笙朝前靠来,反问他:“倘若有一天,二嫂嫂撒手不管这周家上下的事,你会生气吗?就算你不生气,老夫人会不满,三嫂嫂说的话会更难听,如果你说这是生活的日常,可是她在成为周家二太太以前,她便没有为这些事操心过,也不会因此而被挤兑,那她嫁给你图什么呢?”
  周锦言目光飘过去,半晌没有吱声。她也转头透过窗棂看着阳光斟满的院子,低声自语,“我觉得她过得并不好。”
  “……你以为你与那姓钟的结婚了,便可以避免得了这些过程?”
  “我没有这样笃定,但如果到了那一天,我们的去留是自主的。”玉笙回头来,信誓旦旦道,“我看了他两年之余,知道他大抵是什么样的人,他其实不需要任何人,也完整无缺,我想我也是能这样的……是以完整的自己去喜欢彼此,便什么都不稀缺,也就不会固执于对方的某一点。”
  “周玉笙,你简直胡闹。”
  “我会回燕台来的。”
  “不可能。”
  “那你现在就把那遗产给我。”
  “周玉笙,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玉笙摇头:“那总要选一样嘛,你不让我嫁给钟先生,那应该允我一次选择。”
  周锦言撇开目光,起身,扭头离去,她看着他走进院中,菱形的窗棂渐而失去了他的身影。
  她不知道他如此坚决的态度,后来怎么就同意了,只记得之后不久,周老爷立下遗嘱的事便被泄露出去,“周玉笙”的字样出现在报纸上某些文章里,自此,二十年无人问津的私生女,摇身一变,成了周老爷千娇万宠的小女儿。
  一时之间,上周家来提亲的人便没有断过。其间,周锦言不知如何说的,解除了与陆家的婚约。后来,她从二太太那听说,陆停之的兄长进到了公署。
  玉笙最后一次见陆停之,是在周家的前院。他依旧是疏朗明亮的模样,见她时,眼底闪过一刻黯然。
  连廊下覆有阴影,他颔首作礼时,便也看不得任何神情。两人之间立着一根粗壮的红柱,他们各执一片惨白的日光而立。
  他似开玩笑地说:“倘若有一天你后悔了,应该会想起我吧?”
  玉笙停滞稍后,才点了点头。
  “或许这个结果也不差。”他又道。
  “这是最优之解也说不定。”
  陆停之将目光定在她的脸上,神情淡然,停顿了片刻后,点头应声:“玉笙,我也纠结过很多次,也怀疑我们是否真的适合做夫妻。”
  他一直都在矛盾,得知他们的婚事作废时,其实他心觉一阵久违的轻松,但伴随而来的是隐隐的不甘。
  “以后也不用纠结了。”
  玉笙敛着笑说此,他连续点了两次头,便像是朋友一样问道:“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我啊,许是会离开燕台。”
  “离开燕台做什么?”
  “还不太清楚……”
  两人便站在连廊下聊了许多话,这是相处半年多来从未有过的,脱离这层关系竟让他们在彼此身上看到了更多可能,而在这样辽阔的时刻,只论情爱也免不得违和、狭隘。
  连不甘也作遗憾,似是晨起看朝霞的遗憾,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玉笙没有再去过乔山的公寓,棠妈收拾来她的衣物也回了周家的宅邸。
  “周小姐,二爷让您一会儿过去一趟。”
  她放下书,清清嗓子,走到棠妈身边来,含蓄地问道:“棠妈,你在乔山时,有人来找过我吗?”
  棠妈心会,抬眸朝她看了看,摇头说:“并没有人来找过您。”
  玉笙神色暗了些,扭过头去,问起周锦言找她去的事由。
  “是四小姐回来了,”棠妈稍作停顿,随即沉声道,“听说是梁三少在外面养了个女人,两人正在闹着呢,您一会儿过去时便少说些话。”
  “养了个女人?”
  “是啊,听说那梁夫人还让四小姐别与梁三少为这事吵闹,四小姐一气之下这不回娘家来了?现在还哭着哩。”
  玉笙看着棠妈,眼神有所思,自顾自地说:“四姐姐不是有了身孕吗?”
  “这与身孕也没什么牵扯,过些时候便还是要回去的。”
  她迟缓地移去目光,视线穿过窗棂,漫无目的地在院中游荡,俄而又自言自语:“若是有别人的话,那还回去做什么呢?”
  “周小姐年纪还小,自是对这样的想法深信不疑,等您也到了那个时候,便会知道除了回去,没有其他路可走。”
  “是吗?”
  棠妈拿上收拾完的藤条箱便要出去,临走前提醒她可以去了。玉笙弯腰伏在沙发背上不动,直至棠妈又进门来,催促她要快些去。
  从西院过去的路没有一个人影。彼时已是傍晚,厚云拢在天边越压越低,天色惨淡,似是置于净白的纸上,所有事物都只余炭笔涂抹的暗色,暗淡地炙人,风吹来,也觉得是闷重的。
  “沙沙、沙沙……”
  远处的林子晃得厉害,热风卷起漫天灰白的气雾,廊下绿叶铺地,热流似是从地下升腾来,钻进衣衫,渗出一身汗。
  “哒哒哒……”
  檐上一阵闷响,突如其来的雨从上而下倾倒,不过几时,将那股热流浇灭得彻底,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味。
  玉笙跑进正堂的檐廊下,裙角已沾湿。
  “五小姐。”
  前堂里走过的佣人恭恭敬敬地向她作礼,玉笙回头看着那小步跑出去的一行人,心有疑惑,待她绕进门,才知事因。
  大大小小的礼从檀木桌上放到地毯上,进进出出的人还在往屋里搬着。
  从里屋出来的两丫环交头私语说:“四小姐出嫁时都没有这么多聘礼……”
  “五、五小姐。”
  两人见她站在那头,立即站直了腰问候,玉笙绷紧了下巴,看了她们好一会儿,才问:“这是何人送来的?”
  “是钟先生的聘礼。”其中一人邀功似的回应她。
  玉笙心头一沉,身体也觉得沉重,她像是后知后觉出嫁这件事,倒也不是后悔,只是觉得它庄严得似要叫人撑不起来,令所有路都堵死。
  他是个客气的人,总会加倍奉还上别人的人情,将一切可能的牵扯都斩得一干二净,事后的对错便也无可从他身上深究。
  若只是为情意,他不会以此繁琐冠以它庄严。
  他要还她什么呢?
  “……五小姐?”
  玉笙眸光微颤,回过了神,沉着脸进到里面。堂中已集聚了周家所有人,几人神态各异,唯独没有一人是高兴的。
  三太太捏着嗓门先道:“玉笙来得正是时候,瞧见外面那些礼了没?那都是钟先生送的聘礼,到底是新贵财主,出手就是阔绰,这放眼整个燕台,也没几个敢这么大手笔的了。”
  “到底是初来乍到的,”周士诚笑容轻蔑,揶揄道,“也只有这些没什么根基的新老才会用此俗不可耐的方式,又怎会知道,在燕台,任何聘礼都远不及一个家世?”
  “虽没有家世,能出此重聘也算是有心意了。”周夫人随即出言缓和,但话锋一转道,“不过,出这么些,是要叫外人如何看待我们周家?是说我们为了钱,将女儿嫁给一个初来乍到的财主?”
  玉笙胸口闷得慌,尤其是这没完没了的雨声,令人愈发焦躁不安。她垂眸盯着地面,也直言道:“您说的是,周家门第如此,自是不能叫人笑话了去,不然叫人退回去吧。”
  周锦言应声动了动神色,适才冷嘲热讽的人也即刻变了脸色——周士诚先说:“这答应了人家的事,突然出尔反尔,更会叫人笑话。”
  “是啊,原是你要吵着与其结婚,如今与陆家的婚事也作废了,顺了你的意,怎能又由着你胡来?”周夫人严声道。
  “我能对周家的名声有什么威胁呢?我又不是周家的人……旁人不清楚的事实,难道我自己还不清楚吗?我也不曾想过要什么配得上你们的婚事,这婚就不劳你们费心费力了。”
  她漠然说此,便转了身,只是刚迈出一步,身后的人突然喊住她。
  周锦言说:“在燕台,你早该想明白会是如何结果。”
  “……您错了,我并没有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只是忽然发觉……”话头哽在喉中,许久才缓出口,“发觉这份遗嘱真的很贵重……所有人都好喜欢它,是我沾了它的光。”
  “玉笙……”
  “你拿着它走吧。”那隐忍哭腔的声音倏尔恢复如常。
  玉笙走出正堂,与搬着聘礼的家丁擦肩而过,朝大门行去,孑然离开了周家。

......

《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阅读》 第24章 试读结束。

《她从晨中去钟徊小说阅读》 第25章 免费试读

第25章

  雨下得急,路上的人走得也急。
  她沿着人家的屋檐走,湿了半身,如常蓬松蜷曲的头发沾了雨水,贴紧头皮,尾端耷拉在颈间,发尾凝了雨滴,全数晃进衣襟里,湿了又湿。
  玉笙什么也没有想,甚至走哪条路都不曾去想,但她的路如何走,终究都通向了乔山。
  乔山公园里再不见成堆的人,被摧落的绿叶沾湿贴地,粘了泥印,缺了棱角,仿佛历经沧桑,终于残破也坦然地结束。
  她看着走了无数遍的路,有所心安。玉笙想着她的房子,便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房子一旦离开了人就会老得很快。
  走过坡路,她看到了她的房子,见它安然无恙,许是喜悦过度,竟要令人热泪盈眶。
  玉笙冒雨跑进屋檐下,慌慌张张地翻开包来找钥匙,可她找了又找,也不见钥匙,索性将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蹲下来再找。
  彼时,雨幕里驶来一辆车,树影挡着,雨声掩着,她没有察觉,直至影子倒到门前,忙乱找钥匙的手陡然僵直。玉笙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贴在脸上的头发,神情轮换几番,才起身来。
  车门从另一边打开,伞面伸出了车顶,伞下掩着的人转而走过来。
  “你怎么……这样回来了?”
  玉笙神色安静,抿在一处的嘴唇轻微地动了动,似是有人伸手扼住喉咙,她低头清了清干涩的嗓子,才又抬头来回应:“我忘了拿伞。”
  钟徊余光扫过地上的东西,又道:“看来是不只忘了拿伞,先去我那儿吧。”
  “不用。”她断然回绝,倾斜过去的眸光随之一愣,眉心轻皱起,玉笙注视着他的眼睛,像是在找什么,而后又如常地说,“您送这么些东西过去做什么呢?”
  他停顿了有时,随即说:“我们不是要结婚吗?这是应该有的东西。”
  “我什么都没有,但也什么都不缺……情意于您并非是什么必要的东西,于我也不是,我也不觉得与您所有过的一切,让我失去了什么,所以,补偿是没有必要的,既是没有必要的东西,又何必……何必损失了财物又叫他们来作贱?”她低头去掩着眼里晃动的泪雾,声音却还如平常,“什么都会过去的,所以没有什么是必要的拥有……我不曾强求他们为我停留,又怎么会去强求你?”
  她说罢,颤抖不止的身体忽然便镇定了,深呼一口气,似也放下了。
  玉笙双手交叠,指腹轻抚过那戒指,渐而握住它朝外摘除,他随即握住她的手制止。
  “你如何便要认定这是强求呢?”
  她抬眸看着,心底五味杂陈——他怎会知道她了解他比他想的还多?
  “我不确定自己想的是否如实,但您若是需要娶周家小姐,那就不该来娶我……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连周家门楣都触不及的私生女,周老爷只有四个儿女,他们讲求家世,周家不行的话,还有梁家、吴家、陆家,他们都有适婚的女儿。”
  “玉笙。”
  原是平静的凤眸应声起了波澜,摇摇欲坠的泪水漫过眼眶溢出,玉笙屏着呼吸,往后抽回自己的手,面前的人却双手捧上她的脸,竟低头来贴紧她的脸,“对不起……在起初,我确有所图,后来,我也纠结自己所做的事,然后去想其他办法,可是都免不了要与人结婚,这在以前,是我不太会考虑的事,我对这样的关系向来有些抗拒……但与你相处是极好的,若是要结,我便想和你结这个婚。”
  事实远不如谎言动听,却叫人着陆一般的心安。玉笙抬手覆上他手背,轻轻握住,各自飘远的目光凝聚于彼此,他抬动拇指扫过她眼下,隐约可见的脸上见了笑容。
  天暗了,雨下得稀疏,暗里吹的风夹着寒意,摇着若隐若现的树,张牙舞爪。夏天已经淡去。
  后来,玉笙留在他漂亮的房子里,住了几天。她清楚,没了与陆家的婚约,他们不会再管顾她的去留,哪怕死活。
  她在下个月便要与钟先生离开燕台。他们不举行婚礼,只去登记了结婚。为此,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过阵子就该掉完了。”他浇着花园里的洋玫瑰,又说,“但那头的木槿、桂花就该开了。”
  玉笙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了看,说是:“你许是看不到它们开。”
  “翼州府各处都有桂树。”
  “这我知道,此前苏倩从翼州回来时给我带了桂花糖。”
  钟徊扬起一侧嘴角,回道:“还有桂花糕、桂花酒,桂花栗子糕最好。”
  伏在檐廊栏上的人眼睛一亮,转头朝他看去,雀跃自语着:“那可得要去尝一尝。”
  他说,他们可以赶在桂花开前抵达。玉笙听着也不禁有所期待。
  午后,他们便各自出门去忙了。玉笙在天和饭店前下了车,轻车熟路地朝二楼走。
  “玉笙。”
  苏倩向她招手示意,她步履也随其轻快,“你真的要在下个月离开燕台?”
  “嗯,这些天陆续在收拾东西。”
  “真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苏倩喃喃低语了一句,随后看着她说,“玉笙……今天约你出来,其实是周二爷找到我的。”
  “周锦言?”
  “嗯,他许是一会儿就到了。”她说此,挪开视线,低眉似有思虑,“还有一件事。”
  玉笙呷了一口茶,点头让她继续说,苏倩凝眸看了她片刻,犹是鼓足了气,说:“江姨在前段时间就回来了。”
  放要落桌的瓷杯瞬时定在半空中,怔愣的眼眸逐渐浮上血丝,苏倩赶忙道,“她一直在我那儿,你不用担心。”
  “我没有担心她。”
  “玉笙,她此前是做得不对,但说到底是扶养你长大的姨妈。”
  玉笙淡然说:“她如今回来,是因为周老爷给我留了遗产。”
  苏倩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过周家遗嘱的事,心里有诸多疑问,只是还没问出口,周锦言就到了。
  “那你们聊,我有事要去回个电话。”苏倩借故离开,给两人腾出了谈话的空间。
  周锦言神情凝重,掩在眼镜后的眼睛仿佛定在那一点,一刻也不动。
  玉笙先道:“您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吗?”
  “……你当真要离开燕台?”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奇怪,像是染了风寒。
  她直面他的目光,停顿了一下,再点头回应。
  “在燕台不好吗?”话说出口,他垂眸抿紧了唇,玉笙陡地心觉酸涩,又沉默了良久,才回道:“……我会回来的。”
  周锦言再抬眼,目光仔细抚过她眉眼,颔首答道:“我与锦熙说过了,在翼州府,有事都可以去找她,她会帮你的。”
  “嗯……她回来了,你知道吗?”
  “知道。”
  玉笙说:“她许是不能自力更生,倘若她过不下去了,你可以帮帮她吗?到我回来的时候就可以。”
  “……嗯。”
  两人要谈的话其实并不多,只是字字句句说出口是觉沉重,因而费尽了力气。
  他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要离去,玉笙陡然喊住了他——“周锦言……真没想到竟是你陪我最久。以前,我总希望他们走时跟我说一些有期望的话,但他们总是走得很急,只有一次,住河对面的一个太太,临走时与我道别,还送了我一盒点心,说他们还会回来……我也会回来的,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背对她而立的人,下巴收紧,头微微低着,一尘不染的眼镜片兜住了几滴水,随着呼吸的幅度抖滑下去,落进他衣襟里。
  “嗯……好。”
  玉笙点点头,双唇张合几回才道:“天要冷了,注意身体……谢谢你。”
  周锦言没有回应,只是脸绷得依旧紧。他走出天和饭店,原是要开向司政府的车转了道,朝城外的方向驶去。
  他愣愣地盯着窗外,人声、海声交错,渐渐地,被回忆里的几声哭声掩盖。
  “这眉眼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母亲一边叹着,一边摇着木床哄着床中哭闹不止的孩子,他离得不远,看见那圆润的小脸儿哭得通红,母亲只得俯身将她抱起才停息。
  “我给她取名叫玉笙,’惟有神仙自骑鹤,玉笙吹度月中闲’,再过一两个月,玉笙就满两岁了。”
  他走上前,弯腰下来,伸手刚碰到那红彤彤的小脸儿,她立即贴进母亲怀里。
  母亲笑着说:“她已经认人了,多抱几次就熟悉了。玉笙乖,这是爸爸呀,叫爸、爸。”
  那小得不可思议的嘴巴里学着母亲发声:“帕、帕……”
  “是爸、爸,爸爸。”
  “爸……爸、爸爸……”
  母亲显得比他还激动,将孩子放到他怀里。那是他第一次抱她,那样一小团身体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仿佛呼吸声再大一点都能伤到她,
  母亲很喜欢这个孙女,以至于知道父亲在外面与别人生儿育女的事也没有心思顾及,也使他没有发现她已病入膏肓。那时他的学业还未完成,是因母亲的诉求中途回来的。
  倘若她没有病逝,或许这一切都会改变。玉笙可以认他这个父亲,也会在母亲的爱护里长大。
  可是一切都随着她的离世走向不可扭转的现在——局势不稳,锦熙出嫁,他要娶妻。母亲临终前,让父亲不能送走玉笙,找人好生养她。
  所以,他找来江琦的堂姐,买下乔山的那座公寓,允诺她每月的抚养费除外额外的费用。直到他在海外又过了四年回来,才知江嫣爱慕虚荣的秉性,拿了点钱打发着一个随便的人来照顾玉笙,便整日花天酒地。
  他想过将她赶走,可那时玉笙已经六七岁了,她依赖江嫣,便只得盯着江嫣好生照顾她,但那个女人无孔不入,逮着机会还是胡作非为,她何其会拿捏小孩子的心性,随便几次的示好,就把人套牢了。
  周锦言想起她做的事,还是恨得牙痒痒。
  泛起白沫的海浪朝岸边涌来,回忆戛然而止。周锦言从包里拿出一份折叠规整的报纸,海风卷起纸边,他低头看着其间一则婚讯,短短几行字看了不知第几遍。
  他掏出烟,衔一支在唇间,手掌拢着摇晃的火苗点燃了烟,海风即刻裹去白烟,让他的脸始终清晰着,随后,他点燃了报纸,在风的助力下,火烧得极旺,烧灰被卷得漫天飞舞,最后,尽数掉进海里。
  阿琦,玉笙都结婚了……时间过得真快。
  我是想让她留在燕台的,但她如你一样口齿伶俐,说起话来不饶人。其实,嫁什么人都无所谓,旁人越是拦着,她反而越起劲,觉得非这样不可,就像我们……我了解过她嫁的那个人,虽不是什么很好的家世,父母亲都已离世,好在品行不算差,性情温和,谈吐也不错。你肯定也不会想到,他的父亲竟是你曾最喜欢的那位作家,钟见山。
  周锦言抽完烟,将打火机放进包里,转身往回走去。
  “家父名作见山,是名作家,因早年患了病,便举家搬去了海外治病,我母亲是洋行职员,是我如今职业的启蒙人。”
  “听闻那位姓钟的外交官,是你的叔父。”
  “他与我父亲是同属一族,但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联系不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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